一座城市的心跳聲
——漫評李玉萍《西陵春秋》
很偶然，我來到了作者的辦公室。
六月二十五日是一個硬崩崩的太陽天，我去市商務局辦事，看見同一棟大樓還掛著統計局的牌子。
統計局不是有一位著述豐厚的女作家李玉萍嗎？憑借萬能的手機，我向作家通報了姓名，說是辦事剛巧路過，說是從來沒有見過面正好見一見面。腳步聲穿過了安靜的長廊，我在手機的指引下，一邊向四樓走去，一邊說，我在微信號上見過你的頭像，我想見一見真人。這時，一間辦公室的門打開了，我一眼就看見了李玉萍。
李玉萍也看見了我，看見了我還在對著手機在自我介紹，她飛快地整理著辦公室，又很熱情的和我打著招呼：歡迎，歡迎，進來，進來。
我走向了辦公室，我邁進了半步，我就停下來了，因為，我看見上海亭子間大小的面積，一共擺了三大張辦公桌，三臺電腦擺放在上面，放射出的熱量正好與外面的大太陽相匹配，另外，兩位男同事正埋頭在統計資料堆里，如陳景潤埋頭在書堆的形象一樣勾著頭，兩個眼睛盯著屏幕，雙手的十個指頭，在鍵盤上移動著，忙碌著，因為，我還看見，一臺電腦上貼著紙條，上面寫著十分厚重的大字：保守機密，慎之又慎；面對著資料堆成了山尖的辦公桌，面對著緊張忙碌的工作者，面對著字條上醒目的警示，我知道這里是公務重地，非來辦公事者不可久留。于是，我們站立著，用電報式說活的風格交流著，遣詞造句很短，說活語速很快；很快，我們就告辭了。
很快，有多快，準確地說，我們對話的時間不到三分鐘。在很快的時間里，李玉萍為來客砌了茶水，遞過來兩瓶礦泉水，詢問了她負責編發的我寫的一篇小文稿費收到了沒有；她講到了在宜都枝城鎮的工作，講到了宜都老領導劉仁新、鄒志堅對她的關心。她說，自考入市統計局后，一直沒有放棄在基層就有的對文學的熱愛，一直沒有停過筆，她還說：最近剛剛出了一本書，正好贈送你一本。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頭在桔黃色封面的書本上劃動著。我看見，包裝著書本的塑料膜已經出現了一長條劃縫。我趕忙說：謝謝，謝謝，雙手接過了書本。然后，我們告辭了。
我見到了一位勤奮執著的作家。
我擁了作家寫的一本新書。
新書就是《春秋西陵》。
春季，秋季是歲月前進的時間線。《春秋西陵》是一座城市的成長史，回憶，記錄西陵的成長史，一切都飽含著愉悅。西陵，西陵是那么的吸引人，是那么的影響人。我的出身地在宜都，多年以前，大人們到了伍家城區，不會說到了宜昌市，只會說到了伍家崗；大人們到了九碼頭，不會說到了宜昌市，只會說跑了一趟大碼頭，人們只有到了西陵區，只有走過了西陵區所轄的解放路，云集路，到了桃花嶺，到了鐵路壩，進出了幾趟兒童公園，濱江公園的大門才會說：我到了宜昌市。如今，西陵區的影響力還頑強地依附在人們的身上，我詢問過經濟界的政協委員，他們回答：我們的第一桶金是父親，母親們在陶珠路、在鐵路壩掙來的。那時，宜都的少年們到了西陵區會帶回許多新聞。吳得為，十七歲，去過了一次西陵區，心中充滿了幸福感。他說：宜昌的大姐姐們上裝是泡泡紗短袖子，褲子是穿的游泳褲，一排又一排在陶珠路逛來逛去，頭發被風扯成了幾片樹葉子，在后腦殼飄，蠻好看。吳得為講的噴湧出了唾沫星子，聽得人也十幾次咽下了口水。兒童們當然嘴巴饞一些，他們的故事是關于吃。王當當，十二歲，小學畢業后去過幾回西陵區。他說：宜昌夏天太熱了，宜昌的哥哥們不怕熱，站在太陽底下，把熱氣蒸騰的開水往喉嚨里灌。這時，王當當一邊講故事，一邊緊閉了眼睛，一臉被滾水燙過的苦相，嘴巴做出了嘔吐的樣子。其實，王當當搞錯了，哥哥們灌的是蒸騰冷氣的冰汽水，哥哥們緊閉了眼睛，嘴巴一陣絲絲聲，那是在享受冰冰涼涼的清爽啊。冬天，王當當又到了西陵區，風雪之中，他看到了宜昌的哥哥姐姐們站在街邊吃冰捧，吃雪糕，吃得津津有味；他回到老家后，站在屋檐下，昂起了頭，手捧油條般粗細長短的凌溝子，啃得嘣嘣響，眼不眨，臉不皺，他說：宜昌的哥哥姐姐們啃冰捧，我們啃凌鉤子，冰棒要錢，凌釣子不要錢，冰棒很小，凌鉤子很大，話語之中，充塞著少年才有的無知無畏的英雄氣概。
哪時，西陵區著名的特產有窯灣鄉蜜橘，全坪村李子，這些土地上生產出來的水果，譽滿城鄉。
后來，西陵區生產出來了快餐面，成了轟動一時的美味。
《春秋西陵》開篇濃墨重彩講述了離休女干部韋有竹的故事。書中記載：西陵區首任書記韋有竹千言萬語，千辛萬苦爭取到三十萬美元貸款，在1983年，當年引進日本設備，當年建成投產，生產出了快餐面。資料查得，一九八三年前，中國僅北京，上海，各有一條引進的生產線。時代使然，八十年代的快餐面比點燃的萬字鞭爆炸還火爆。人們吃快餐面，比吃到了生日的長壽面還陶醉；人們排隊買快餐面，比后來買碼，買彩票，搞傳銷還踴躍；人們辦私事，辦公事要送快餐面，相親熱戀的小青年，上門孝敬老一輩，以送快餐面為重禮。在韋有竹的領導下，西陵快餐面廠一年還清外匯三十萬美元貸款，三年賺回了三個半廠。西陵區辦企業的聲名遠播，名聲大到上了中央電視臺的頭條新聞。韋有竹與丈夫陳義炳在宜都工作多年，西陵區辦企業有了名聲，宜都方面就常常來西陵區考察，拜師學藝搞工業。題外介紹一下，陳義炳六十年代前在宜都工作，后任職宜昌市公安局主要領導，與宜都干部熟悉。一次，宜都縣以學習興辦鄉鎮企業經驗為名到西陵考察，我也位列其中，負責撰寫文字材料?？疾熘?，韋有竹全程陪同，中午吃飯之前，還介紹了一下怎樣吃快餐面。一位穿著齊整的青年小伙，拿著袋裝的快餐面，放在手上一拍一揉，倒在磁盤子里，放上作料，說是可以當點心吃，我們也真的拿了起來，真誠而又小心地放入嘴中。感覺是在吃美滋美味的五味香豆。后來，小青年又表演了泡發的方法，說了水溫多少度，泡發幾分鐘，除包裝的作料外，還添加了細碎的香蔥，席間，韋有竹給大家敬酒，她一只手端著酒杯，一只手拍打著自己的腰眼，臉上露出親人般的微笑。九十年代，我在《三峽法制日報社》社長杜培俊辦公室見到了韋有竹，親切說往事，老人仍然對當年的人與事記憶猶新。
《春秋西陵》為基層干部立傳，兼記歷史文化諸多方面，人物形象立體豐滿且多元，其藝術特點十分鮮明。所取得的成就，西陵區文聯原主席閻剛已經在序言中，從縱向上，肯定了作者取材從鄉土散文轉向人物群象的大膽探索；從橫向上，肯定了作者語言冷靜，精準細致的文風，肯定了作者在非虛構創作中，塑造出了應當尊敬，應當銘記，應當視為楷模的人物群象，以及通過人物群象所展示的新時代新征程所需要的正大氣象。接續閻剛序言所言，《春秋西陵》追溯基層干部一程又一程的人生經歷，具體而微，一步一步走入了家國情懷，無悔青春，無私奉獻的宏大敘事。文學是人學，文學所直面的是人性。人生不可回避的七情六欲是人性，人生所認定的理想，目標，無怨無悔的追求，付出，這同樣是人性?！洞呵镂髁辍反_實從另一個維度寫出了人性，在這個維度之中，人們奮斗著，貢獻著，為滿足他人的七情六欲創造了條件。挖掘出，展示出基于追求，奉獻的人性，這就使得李玉萍的作品呈現出了另一樣的燦爛。作者塑造形象的表達風格與方式，如同她從事統計專業一樣，所設計的統計欄目，所填進欄目的數字，看似關平靜平凡，卻是精心安排，服務于最終目標的。作者的文字，把價值判斷寓于看似平淡的語句之中。平淡的背后，是深思、再深思、是三思后的定論。很少有煽情，議論的痕跡，高簡的文筆，傳達的是對前輩們的深深敬意，對西陵區一方水土的無限熱愛。這也傳達出，作者惜字如金，既熟練的駕馭著文字，又留下了空白，讓讀者充滿了想象的空間。
西陵區是一個厚重無比的地方。一九九二年后，我一直居住在這里。有一年，我和妻子從柵欄里鉆進了一個房地產工地，這個工地是歐洲世紀城，在深深的基坑中，我們撿拾到了許多印有文字的青花古瓷片。我們到鐵路壩散步時，看到顧客們好比江灘淺水中的游魚，擁擠著，洶涌著，在喧喧嚷嚷的購物，熱鬧如此，以致有臺灣商人再三要求在鐵路壩下再挖掘建設一個同樣大小的商場，臺灣商人提出要求時，鐵路壩南邊有一口大水塘，每天有人站立著，肩扛甲魚槍，在水塘邊練習打甲魚，后來水塘填埋了，變成了國貿大廈。《春秋西陵》中記載的人物，因工作，因愛好，許多人比如朱新泉等與我是朋友，是熟悉者。我閱讀完書本后，我們來到鐵路壩商圈散步，我們不停地在燈火中張望，我們相信，書本中的人物就會若隱若現地出現在樓宇下，出現在燈火中，出現在人行道路上。西陵城區， 永遠存在著這樣的一群人。
人們不會忘記他們。
《春秋西陵》從某種角度品讀，是一部事涉城區人物的水滸似傳記。前文寫過，李玉萍拿出書本，用手指急切的劃開封面包裝，作者是要在扉頁上寫上謙詞，以示尊重。我要真誠的感謝作者，所贈之書雖然扉頁一片空白，但這一本書帶著我走進了平常無法達到的地方，看見了城區的另一面。
雨后夏涼，行走在霓虹燈下，《春秋西陵》中的故事迭次而來，我聽見了一坐現代城市怦怦響起的心跳聲。
寫于六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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