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路是城區中心的藝術之路。我路過時看見老墻上古樸的繪畫,翹起的房屋檐角,雖然是現代人的作品,也會引起人們的聯想:墻的拐角處一定有幾位獨特的藝術家,他們的藝術故事一定是驚心動魄的。紅星路其實是很熱鬧的。走進梁氏陶藝展覽館的哪一樓,只覺得幽靜安詳,就跟很有些故事、很有些年頭的彩陶作品一樣。在住宅樓前徘徊,那是很尋常的一幢公寓,展覽館就在二樓,由于街道上的熱鬧,它就有了一些出世的優雅,有了一種豁達與智慧的氣質,猶如它的主人梁衛星,梁爽父子。
我關注梁衛星,梁爽父子,是通過《印象紅磨坊》所載劉秀華的文章《匠心鑄泥,陶藝世家的釉色人生》,該作品中的陶藝,釉色多姿多彩,梁氏家族三代人的付出叫人刻骨不忘。他們的付出,足以讓人想起地質隊員的荒野探險,足以讓人想起農民一滴汗水一粒稻麥的艱辛,足以讓人想起三峽纖夫留在巖板上的一串串腳印。他們用筋骨心智,用血管里的鮮血,凝固成就了一個宜昌的文化符號,這就是梁氏彩陶。曾經,宜昌彩陶是宜昌市第一個批量出口的工藝品,國家撥款五十萬元,宜昌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建立了彩陶工藝品陣列大樓,當時,五十萬含金量多高啊,國家在五十年代修建西蕆公路撥款是十五萬元,當年,五萬元是稻花香集團,國貿集團的創業起步投入,現在都變成了百億元大企業;國家重視宜昌彩陶,民間也崇拜宜昌彩陶。回到三十年前,縣鎮鄉下年節過事喝了三游春的酒,會把小葫蘆樣的酒瓶放在堂屋里,供著,燃一炷香,說是討個吉利;還有的會安放在屋脊上,說是新屋就會避邪,平平安安。現在,走在路上,居民們還會嘮叨一陣,說是有人咚咚地敲門,要高價收購梁氏彩陶,價錢說的嚇人一跳,宜昌有了高價房,還有高價彩陶工藝品了。居民的議論不假,桃花嶺行署院里,東北人高價租了門面,里面擺了百多件彩陶工藝品,門口豎了一個大展排,上面寫著高價收購彩陶工藝品,還有一行紅字特別醒目:只收購,不出售。現在,宜昌彩陶收藏有市場,市民有口碑,陽春北雪,下里巴人,觸為一體,叫人喜歡,叫人向往。
我見到了梁衛星老師,他眼睛明亮,下頜上的短胡須工藝品一般的整齊,穿著亞麻布的中式短杉。他輕輕地握了一下手,我感覺到了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是他青年時追求藝術時沉淀下來的,是中年下海弄潮時沉淀下來的,是飽經歷練回歸藝術沉淀下來的。他講到了陶藝,每一句話都透露出執著追求,無怨無悔的道德意識。我注意到,梁衛星老師說,今后,我對陶藝是“玩”,他說的“玩”是把全部余生,全部時間都放到陶藝上而樂此不疲。令我驚奇的是,梁衛星老師不僅儒雅,而且也真的是一位體力勞動者。他講到了安福寺的燒制廠,在燒制廠的勞動,在勞動現場通宵不睡不眠,田野里的大太陽,稻草堆里的大跳蚤,一碰就是一個大疙瘩;我傾聽著梁衛星老師的話,我心里蹦出了一段詞語:藝術是心血,汗水的結晶。藝術,心血是靈魂,汗水是骨肉,彩陶就是。聽梁衛星老師淡話,感覺到先生曾經去過一個極清靜極遙遠的地方,在那里獨坐了幾十年,他堅守著藝術,任憑風浪,穩如盤石。這是梁衛星老師的財富。
我見到了梁爽;我也要稱他為老師,三十三歲的藝術家為昭君故里完成了一批陶藝工藝精品,剛剛從鄉下窯場歸來;他與父親一樣,有藝術家修養,有勞動者的純樸,有高雅的作品,我當然要稱其為老師。此時,梁爽像一位剛剛參加高考取得高分的青年學生 ,陽光,欣喜。我知道,他在為一批新作品的誕生而高興。梁爽老師說:我學的是西洋畫,我的藝術追術,是把藝術與中國傳統文化,傳統技法,傳統藝術效果結合起來。他的語句很短,每一句都談的是藝術,每一句都淡的是傳承做好梁氏陶藝,感覺到,每一句都帶一種決心和力量。梁爽老師的話有一種啟示:藝術家在全力追求一種境界時,在一些方面不會太關注,乃至有些談化,只是為了靈魂逍遙飛翔。梁爽年輕,摯著,梁氏陶藝后繼有人。
我離開梁氏彩陶館時,再一次停留在了客廳之下,我突然覺得一百平方米的民居擴展到了無限大,雖然,一件件彩陶還是排放的很擁擠,但大氣而寬廣,一間間房屋全是彩陶,一處處空間全是彩陶,一點點地方全是彩陶,高矮不齊,很隨意,不拘束,顯示了另一種美,它們告訴訪客,梁衛星,梁爽老師熱愛藝術,如熱愛生命。我還注意到,展覽館里不僅有唐小禾大師稱贊過的類似精品,還有普普通通的茶具,酒具。我腦海里湧出了梁衛星老師的話:酒缸也是藝術品,要用做藝術品的態度去做酒缸。展覽館里,高雅,平俗相互映照,既有翡翠玉雕般的精美,也有紅塵尋常器具,對于民之所好,不因為是大藝術家而不為之,這就是梁氏彩陶的現代追求。
我離開展覽館時,有一種愉悅,不能言盡。在繁華的鬧市里,還有老師們在孜孜不倦追求藝術,洗去浮噪,帶來文化營養,這是一座城市的幸福,也是市民的幸福。
我回想了起來,梁老師最喜愛的彩陶藝術品是荷葉釉色,梁衛星老師最新的江豚彩陶,梁爽老師的畢業作品,都有荷葉青的釉色。老師們是要借荷葉表達心志,他們的藝術追求如荷葉伴隨月光,靜默不言,不棄不離;他們的藝術追求如田田荷葉,經高溫,經風雨,但最終是花開如烈火,一片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