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宜都市陸城車家店村,我們都停住了腳步。
從未見過火焰般飄動的月季。只見一片輝煌的月季花,像一團彩云,盤旋在枝葉之上,似煙火在噴發,又似花孔雀在開屏 ;它們像滿池塘的田田的紅蓮花,粉蓮花,黃蓮花,還有白蓮花,在路邊,在房前,在田園,迎風不斷傾斜搖動,也迎風頑強挺立,像濃淡深淺的云團,在風中流動,在風中歡笑,在陽光中生長?;ㄩ_彩云,彩云花開,一朵朵還泛出點點星光,就像迸濺的片片火花。仔細看時,才知道那是在每一朵鮮花前,都有蝴蝶,有蜜蜂,還有羽毛翠綠的小鳥,借著花影,在陽光下互相游戲挑逗。
這里是車家店的田野,賞花的人一群又一群。站在高坡朝下一望,三百畝花田,一片川流洶涌 ,如蜂圍蝶陣。最能夠拴住游人腳步的,就是這一株株閃光的、盛開的月季花?;ǘ鋬阂淮ぶ淮?一朵接著一朵,彼此推著擠著,好不活潑熱鬧!
“我要開花!”它們在說。
“我就在開花!”它們真的在又說又笑。
隨同來的朋友說,你仔細地看吧。每一株花都是不蔓不枝,頂在上面盛開、下面有一竿獨立,有綠葉扶疏。我們都在驚嘆:花團中的花朵,有的大過瓷飯碗,有的大過男子漢巴掌大的瓷盤?;ǘ涞陌曜?,緊緊相抱,重疊的地方有著一條條若隱若現的線條;花朵們確實在微笑,花瓣間的細線條就是快樂的笑紋。
花朵用笑容歡迎游人,也在慶祝自己的新生。以前,月季花開瘦瘦得只有小酒杯子大,豐盈一點的也只有小孩子的手掌大。后來,月季嫁接在了一種特有的長滿尖尖刺的荊棘上,一株株不再牽枝,不再長蔓,長成了一棵棵小樹;它們把高處的陽光聚焦在花蕾里、二朵三朵就堆成了如一個向日葵花盤;三株五株就聚攏成為了云霞。春風,陽光,還有遠處的彩云,都沉淀在玉石般油潤的花瓣上。每一朵搖拽的花朵就像科幻中的飛盤;它們裝著色彩,這是季節的禮物;它們裝著汁液,這是黃土的禮物;它們裝著芬芳 ,這是汗水的禮物。它們鼓楞楞的,里面裝著忍不住的笑容,在下一刻就會突然釋放,這是它們送給自己的禮物。在一片樹陰之下 ,花朵碩大半開,有些羞澀和含蓄 ,里面還藏著些什么呢?我伸出手去,想去采擷一朵。
其實,我并不會去采摘。我只是把花朵捧在了手中;我覺得大片大片的花瓣是一張張的天上來信;它的上面寫滿了車家店村變化的故事,寫滿了農家幸福的故事、寫滿了春天的故事。我望一眼農家青磚紅瓦的小樓,眼光穿越過大堆大堆的花叢,看見了梯田上一疊一疊蔓延到遠方的水稻田,還有那些站立的電線桿 ,鳴笛的小轎車 ,昂頭鳴叫的大黃牛。我感受到了,這些淡淡的鄉愁,這些濃厚的美景 ,這些鄉村和城市疊加的畫面,里面包含了花朵要講出的故事。我撫摸著花朵、心里充滿了寧靜和喜悅。
我手捧花朵 ,聞到了淡淡的芳香。香氣似乎是透過花瓣的陽光,夢幻一般從遠方飄來,又像是借助陽光飄散到遠方。忽然 ,我記起了身居車家店村的雕塑家周長青 。他以肢殘之身,流浪,打工 ,自學,求學,從千里之外,來到宜都市,四十余年不棄不離,玩泥巴玩出了神乎其技,成了省內外聞名,多次獲得大獎,省市媒體多次推介的著名的雕塑藝術家。我再一次望了一眼荊棘上嫁接而開出的碩大的花朵;再一次品味起周長青的故事;就人生來說,周長青的腳板曾經踩過的都是尖尖老刺,這些老硬尖刺戳破了他的腳板上的血泡 ,生疼生疼叫人流淚,但最終血泡變成了老繭;周長青憑著腳板上的老繭,踏平了尖尖的老刺,獲得了成功。在邏輯上,周長青也是一個生長在荊棘之上,香飄遠近的大紅花。
陽光之下,月季花靜悄悄地開放了,開得是這樣繁盛,開得是這樣茂密,像云彩那樣彌漫著,飄散著,色彩連同香氣,一直進入到了人們的心底。
花與人都會遇到荊棘,但荊棘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我放開手捧的花朵 ,它輕輕一彈 ,就融進了花叢組成的彩霞中。
我們在彩色與芳香中,都加快了腳步。